Friday, 27 May 2011

周梦蝶

Oval: 周梦蝶


周梦蝶

生平简介: 
周梦蝶,本名周起述,河南淅川人,民国十年二月十日生。童年失怙,沉默、内向。熟读古典诗词及四书五经,因战乱,中途辍学。 1952年开始在《中央日报》、《青年战士报副刊》上发表诗集,1955年自军中退伍,加入「蓝星诗社」,1959年起在台北市武昌街明星咖啡厅门口摆书摊,专卖诗集和文哲图书。 1962年开始礼佛习禅,终日默坐繁华街头,成为台北「风景」,文坛「传奇」。近年来,定居在淡水。曾获第一届国家文化艺术基金会「桂冠文学类」奖章。着有诗集《孤独国》、《还魂草》、《周梦蝶世纪诗选》、《约会》、《十三朵白菊花》。

著作1 

《菱角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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偎抱着十二月的严寒与酷热
你们睡得好稳、好甜啊
你们,这群爱做白日梦的
你们,翅膀尖上永远挂着微笑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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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只只手的贪婪,将抓走多少天真?
热雾袅绕,这儿
正有人在蒸煮、贩买蝙蝠的尸体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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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袭袭铁的紫外套,被斩落
一双双黑天使的翅膀,被斩落
一瓣瓣白日梦,一弯弯笑影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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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帝啊, 你曾否赋予达尔文以眼泪?_
赏析
首段点出菱角的纯真,他们是「翅膀尖上永远挂着微笑的」。到了第二段却有转折,「一只只手的贪婪,将抓走多少天真?」结果可爱的菱角竟成了「蝙蝠的尸体」。紧接着第三段连用类叠,于是菱角不再微笑,从外在的「紫外套」、「翅膀」到内心的「白日梦」与「笑影」,皆因别人的贪心而被斩落。末段连结达尔文「适者存」的理论,向上帝发出疾呼,也展现诗人慈悯的情怀




著作2
《我选择》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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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选择紫色。 
我选择早睡早起早出早归。 
我选择冷粥,破砚,晴窗;忙人之所闲而闲人之所忙。 
我选择非不得已,一切事,无分巨细,总自己动手。 
我选择人一能之己十之,人十能之己百之。 
我选择以水为师──高处高平,低处低平。 
我选择以草为性命,如卷施,根拔而心不死。 
我选择高枕:地牛动时,亦欣然与之俱动。 
我选择岁月静好,弥猴亦知吃果子拜树头。 
我选择读其书诵其诗,而不必识其人。 
我选择不妨有佳篇而无佳句。 
我选择好风如水,有不速之客一人来。 
我选择轴心,而不漠视旋转。 
我选择春江水暖,竹外桃花三两枝。 
我选择渐行渐远,渐与夕阳山外山外山为一,而曾未偏离足下一毫末。 
我选择电话亭:多少是非恩怨,虽经于耳,不入于心。 
我选择鸡未生蛋,蛋未生鸡,第一最初威音王如来未降迹。 
我选择江欲其怒,涧欲其清,路欲其直,人欲其好德如好色。 
我选择无事一念不生,有事一心不乱。 
我选择迅雷不及掩耳。 
我选择最后一人成究竟觉。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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赏析
二十一个「我选择」,从作息上的「早睡早起早出早归」、「冷粥,破砚,晴窗」等一直到心灵层面的「以水为师──高处高平,低处低平」、「人欲其好德如好色」等,都将诗人一颗清心寡欲、与世无争而充满理想的心表露无遗。 「我选择」亦代表着每个人对其生活的选择权,操之在己。沧浪之水清兮,可以濯我缨;沧浪之水浊兮,可以濯我足
著作3
《十月》 
---周梦蝶 

就像死亡那样肯定而真实 
你躺在这里。十字架上漆着 
和相思一般苍白的月色 

而蒙面人的马蹄声已远了 
这个专以盗梦为活的神窃 
他的脸是永远没有褶纹的 


风尘和抑郁折磨我的眉发 
我猛叩着额角。想着 
这是十月。所有美好的都已美好过了 
甚至夜夜来吊唁的蝶梦也冷了 

是的,至少你还有虚无留存 
你说。至少你已懂得什么是什么了 
是的,没有一种笑是铁打的 
甚至眼泪也不是 
赏析:
周梦蝶的《十月》,从象征意义上来看,是写秋末冬初的一种心情,那正是万物萧条,大地进入冬藏的时候,显示秋天已经死亡了,人的肉体和思想情怀也在此时进入冬眠期。然而,季节有四时之分,循环不息,而人的生命却已无季节往返之可能。

   
全诗都在谈这个死亡的现象,但又不直接触及死亡的本质和本体、过程,而取其模糊的象征意味,突显死亡在永恒和虚空之中的定位。

   
就像死亡那样肯定而真实
     
你躺在这里。十字架上漆着
     
和相思一般苍白的月色

   
第一行诗句,诗人直接点题,就像虚空之中突然显现的影像,之前该有些什么东西,引起诗人的感慨,他才会发出就像死亡那样肯定而真实的感慨。肯定而真实是不容置辩的,是一种已确定的真实,但那究竟是什么呢?

   
你躺在这里,死亡的真实是因为死者躺在这里。台湾著名诗人兼评论家罗青说:这是一倒装句,原句应为'你躺在这里/就像死亡那样肯定而真实'”。把你躺在这里放在开头第一行,未尝不可,但读来索然无味,后继的诗句就成了很自然的铺排,产生不了那种突如其来的力度。

   
诗中的语意广泛,可以泛指一切人或一切事,甚至可以隐喻季节、时间等,可随读者的想象而变化。当然,若从全诗来看,这个指的是人,它有两层意思,一是指诗人,一是指诗人之外的他人。

   
紧接着,诗人勾画出一幅墓地的景象,十字架象征死亡和墓地,你静静的躺在这里,墓地上的十字架漆着像相思一般苍白的月色,这行诗点出了时间,是在一个凄清的夜晚,月亮白惨惨的,照在十字架上,就像给十字架漆上白光,然而。这月色和相思一般的苍白,相思不只是指情人之间的思念,如今你已躺在这里了,即有相思,也像月色一般的苍白,这思念何其沉重,叫人难以消受。

   
首三行诗写出了墓地的环境氛围,借用十字架和苍白的月色,突显令人伤怀的场景和梦一样迷离的意象。

   
我们不禁要问,这个因何死亡,诗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去写一个人的死亡,这死亡该带有特殊的意味。它也许指的是一种精神上的死亡。

   
而蒙面人底马蹄声已远了

   
在如此凄清的墓地上,突然跳出了一个蒙面人,且骑着马远去了。

   
你会不会觉得很突兀呢?

   
墓地何来的马蹄声?而骑马的是个蒙面人,为什么要蒙面?尤其是在这样的夜晚,这样的场景,是怕被人认出真面目来吗?

   
可见这蒙面的骑士和马蹄声是诗人的幻觉或想象,意象处理有点奇特,但如果与墓地这个特殊的环境结合起来看,这该是死神的化身。诗人用模糊的形象和恍惚的声音来衬托死神,把死亡的触觉写得凄凉而美。

   
这个专以盗梦为活的神窃
     
他底脸是永远没有皱纹的

   
原来,这个蒙面人是个专以盗梦为活的神窃,人活着才有梦,死了也就梦灭了,死神的脸是永远没有皱纹的,这句诗的意思是说,死神冷酷无常,是不为生者或死者动容;他底脸永远是冷冰冰,没有任何的表情,故看不到皱纹

   
这三行诗是诗人在墓地里闪入脑际的一种深沉的构想和感慨。

   
风尘和忧郁磨折我底眉发

   
诗人从虚幻的想象中回到现实,审视着自己的过去,那是一段披着风尘和忧郁的岁月。诗人从小从军,走遍大江南北,风尘仆仆,而约大半的时间都是在忧郁的心境中渡过。

   
我猛叩着额角。想着

   
这一句又是倒装句,猛叩额角的动作,含有悔恨、怨怼之意。

   
这是十月。所有美好的都已美好过了

   
虽然是后悔,但诗人不想,现在的秋暮时分,虽然已接近冬藏(死亡),但过去我也有过美好的岁月,这些美好的都已美好过了,我这一生该是没有什么遗憾。

   
甚至夜夜来吊唁的蝶梦也冷了

   
吊唁,是指前来探丧的礼仪,这是诗人的自况,从某种意义上来看,死亡的不只是肉体,甚至是精神世界的崩亡,前来吊唁的不是蝶,而是蝶梦,这虚无缥缈的蝶梦,令诗人的梦也冷了,即使它(蝶梦)夜夜来吊唁。这里头说的是一种万念俱灰的情绪。

   
是的,至少你还有虚空留存
     
你说。至少你已懂得什么是什么了
     
是的,没有一种笑是铁打的
     
甚至眼泪也不是……”

   
这最后的一段是个对比,既把前面所写的关于死者和生者,过去和现在做一个对照。虚空是什么呢?虚空是空无一物,意即已成为历史的人或过往,对现在时来说,是已无存在之可能。但诗人却说:至少你还有虚空留存。虚空怎么能留存呢?诗人用的是反语,不存在的东西即是永恒;你还有虚空留存,死亡对你而言,即是虚空,也是永恒,你所留存的是那个永恒的虚空,你的死亡也是不可变更。它甚至可以扩大到整个宇宙层面去,所以当你说:你已懂得什么是什么了,你便拥有了整个宇宙的真理,你的死亡变成一种超越肉体的永恒的精神本质。世间一切的悲欢离合、生离死别,其实都是很表象的东西,这些都不会留存没有一种笑是铁打的,铁打的笑是不轻易改变,而且没有表情,硬梆梆,给人一种极其沉重而悲穆的感觉;反过来说,我们的笑应该是真诚而慈悲,眼泪也一样,笑和眼泪都是内心的语言,给这无望的世界带来一丝温暖。这是一种精神境界的描写。






Oval: 纪弦作者生平:
纪弦(1913- ),原名路逾,曾用笔名路易士。出版的诗集有《易士诗集》(1934)、《火灾的城》(1937)、《三十前集》(1945)、《摘星的少年》(1954)、《隐者诗抄》(1963)、《晚景》(1985)、《半岛之歌》(1993)。
纪弦(1913  )当代诗人。原名路逾,笔名路易士、青空律。原籍陕西周至,生于河北清苑。1924年定居扬州。1929年以路易士笔名开始写诗。1933年毕业于苏州美专,举办画展。1934年创办《火山》诗刊,翌年与杜衡合编《今代文艺》。1936年与戴望舒等创办《新诗》月刊。此时诗作深受现代派的影响。抗日战争爆发后流转于汉口、长沙、昆明、香港等地,曾任国际通讯社日文翻译,主编《诗领土》。抗战胜利后始用纪弦笔名写稿。1948年由上海赴台湾,曾编辑《和平日报》副刊《热风》,创办《现代诗》季刊,发起成立现代诗社,引起台湾诗坛关于现代诗的一次论争。1974年自台北成功中学退休,1976年赴美定居。著有诗集《易士诗集》、《行过之生命》、《火灾的城》、《爱云的奇人》、《烦哀的日子》、《不朽的肖像》、《在飞扬的时代》、《纪弦诗甲辑》、《摘星的少年》、《饮者诗抄》、《槟榔树》(分甲乙丙丁戊5集)、《晚景集》、《纪弦诗选》、《纪弦精品》,诗论集《纪弦诗论》、《纪弦论现代诗》以及《纪弦自选集》等。
纪弦是台湾诗坛的三位元老之一(另两位为覃子豪与钟鼎文),在台湾诗坛享有极高的声誉。纪弦不仅创作极丰,而且在理论上亦极有建树。他是现代派诗歌的倡导者,他主张写主知的诗,强调横的移植。诗风明快,善嘲讽,乐戏谑。他的诗极有韵味,且注重创新,令后学者竞相仿效,成为台湾诗坛的一面旗帜。 
著作1
《你的名字》 

台湾纪弦 

用了世界上最轻最轻的声音, 
轻轻地唤你的名字,每夜每夜。 

写你的名字, 
画你的名字, 
而梦见的是你的发光的名字: 

如日,如星,你的名字。 
如灯,如钻石,你的名字。 
如缤纷的火花,如闪电,你的名字。 
如原始森林的燃烧,你的名字。 
刻你的名字! 
刻你的名字在树上。 
刻你的名字在不凋的生命树上。 
当这植物长成了参天的古木时, 
啊啊,多好,多好, 
你的名字也大起来。 
大起来了, 你的名字。 
亮起来了, 你的名字  
于是,轻轻轻轻轻轻轻地唤你的名字。
赏析:
纪弦的这首是非常奇妙的。“用了世界上最轻最轻的声音,/轻轻地唤你的名字每夜每夜”, 独特的语 式和奇妙的韵律,一下子把人带进了一个非常纯净、 安宁、绝对自我的梦语境界。如在耳畔的轻轻诉说, 如在梦中的忘我絮语,或者简直就是单相思式的痴人 说梦,但都比任何“我爱你”、 “我爱死你了”之类 的表白更加高明。 诗人选择了一个极其独特的场面,用了一个极其独特的手段, 这就是反复唠叨“你的名字”,在唠叨中展开他的恋人之美,他的情人之可爱, 没有任何正面描写,却给世人展示了他那最可爱之人 的美丽、他的一往情深与绵绵痴迷。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,这首诗在这方面可谓诉说情爱的高手, 胜过多少山盟海誓的千言万语。诗的开头在“唤你的名字”,诗的结尾也在“唤你的名字”,如此照应, 有一种咏之尽、循环回味的意境在里面, 达到了“此爱绵绵” 的境界。 
从诗学美的角度讲,这是一首不可复制的爱情诗,仅此一首,即可不朽
著作2
《现实》
台湾诗人纪弦

甚至于伸个懒腰,打个呵欠,
都要危及四壁与天花板的!

匐伏在这低矮如鸡埘的小屋里,
我的委屈着实大了;

因为我老是梦见直立起来,
如一参天古木

赏析
现实的羁绊与束缚常常让我们无所适从也深感委屈,跻身于这狭窄的空间让我们“伸个懒腰,打个呵欠”都要“危及四壁”,四处碰壁,乃至做梦都想直立如参天古木!这看似是对生存境况的主观感受,实则是现实逼压下的一种强烈反叛;它既是对现实的一种批判与鞭挞,更是冲破现实的一种精神抗争。
著作3
《狼之独步》
狼之独步 纪弦

我乃旷野里独来独往的一匹狼。

不是先知,没有半个字的叹息。

而恒以数声凄厉已极之长嗥,

摇撼彼空无一物之天地,

使天地战栗如同发了疟疾;

并刮起凉风飒飒的,飒飒飒飒的;

赏析:
这就是一种过瘾。诗一开头就直截了当,痛快淋漓:我乃旷野里独来独往的一匹狼,这突兀、形象,而又毫不犹豫的一句,一下子使两个完全不同的形象发生了令人惊异的联系。在旷野里独来独往,这正是诗人与众不同、超凡脱俗的写照。 “不是先知,自然不能发出或美妙、或凶险的预言,但我并没有半个字的叹息。因为我不为预言而来,不为赞歌而来,而仅仅是要发出凄厉已极之长嗥,用这本能的生命之声,去震撼天地,使天地战栗如同发了疟疾。诗人对于狼的长嗥之喧染,可以说正是赤裸裸地展现了一种自我表现的生命之原欲。当然,这种长嗥并非仅仅存在于潜意识之中,它也是一种已经付诸行动的声音。从这个意义上说,它是一种标榜异说、独领风骚、傲岸不驯、无所畏惧的精神状态的象征。视凉风飒飒、天地变色为一种过瘾,这确实是只有一样的诗人才能有的境界。大概诗人是感受到了一种独来独往的孤独,而又不愿屈服于孤独,混同于凡俗的喧器,才以狼自比,自甘于彻底的孤独,从此张扬个体的存在,以求过瘾的吧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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